怀念远逝的时光散文
昨夜,临近天亮发了一个梦,不知是否属于噩梦范畴,反正是被梦吓醒了。
梦是这样的——
一个阳光灿烂、空闲的日子,我和发小阳一起游逛,来到了同年(年岁相同的好朋友)坚的家,坚有一爷爷,已经80多岁了,卧病在床。坚的母亲默默地坐在厅屋,满脸愁容,一边摘蔬菜,一边泪流满面。我和阳上前探问情由,才知道坚的爷爷重病在床,已经很久了,近来病情加重,估计是回天乏力,进入人生倒计时了。坚的爷爷,按辈分我该叫他叔公。他教了一辈子书,平易近人,胸怀宽广,是一个有耐心、有爱心,修养高深的老好人。他的身体一向硬朗,没见他发过脾气,话语也不是很多,一出口则包含有几许威严,是一个非常讲究原则和道理的人。这个时候说病危了,作为小辈应当前往看上叔公最后一面,算是告别。
去见叔公最后一面,其实心里是有些忐忑的。我害怕见到悲伤无奈的场景,自己的感性认知太过丰富,我害怕自己的心情一触即溃,忍不住跟着悲伤、痛苦,进而影响病人及其家属的悲哀,但是于情于理还是应该上前告别的。
病房离厅屋只有一街之隔,出了厅屋就是街,厅屋与病房遥相对门。我和阳出了厅屋,心情沉重,来到病房前,门扉敞开,从门口往里望,黑呦呦的,屋内视线暗沉,房中静寂,了无生趣,就连一只蚊子煽动翅膀发出的”嗡嗡”声也能听的清清楚楚.视线转向床的位置,模模糊糊的看见有一人横陈在床中,一动不动,要不是平时熟悉叔公是一个大好人,是一个学识高卓的文化人,这种场景还是不敢踏近半步。我和阳进入房中,一股阴冷的戾气袭来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全身汗毛竖撑了起来。房子很小,十七八平方米,病床就铺在东南角落,紧贴两面墙壁,叔公头南脚北仰躺在病床上,一动不动。叔公头发花白稀疏,双目紧闭,嘴口大张,两颊在嘴孔大张的同时,被拉扯得瘦削如皮包骨,伴随着断断续续,气游如丝的哀鸣,他再也不是原来气定神闲,稳重如山,平易近人的叔公了。这种情况看,叔公在阳世的时间确是不多了。生老病死确实不能任人的意志而转移。人之将死,其痛难忍,其苦难捱,其状难受。生老病死却又是人人终有归途!任谁也逃避不了的轮回,想到这,心中不由得阵阵悲凉、悲伤涌来,悲他人之悲,悲及远悲,泪泉抑不住喷涌,淹没眼眶,泄流向脸颊,砸向沉默的大地,不休不止。我走到离病床一人远处站定,叫了几声:“叔公,叔公!”叔公慢慢睁开惺忪沉重的眼皮,露出混沌脱神的眼光,他努力从合不拢的嘴孔里吐出轻微的短音“嗯”,表明叔公知道有人看他来了。我说:“我是阿亮。”我又指着阳说:“他是阿阳。我们来看你来了。”我的声音比平常提高了一倍的分贝,我以为叔公还是会一动不动,无所反应的,但是,我发觉叔公有些异样了!首先是眼神,他突然眼睛睁得圆大,我看到了有一束闪光在他混沌的眼球晶体里反射了一下,他那合不拢的嘴孔随着胸脯的快速起伏而张合不停,原来瘫痪的下肢也开始抖动不已,好像要挣脱隐形捆绑在他全身的羁绊。木床板发出几声“咿呀”的怪声。我大吃一惊,极速后退几步,跌坐在靠墙的长凳椅上,当然,阳也和我一样情形。这时的我发现,叔公的头像有些像我过世的爷爷。爷爷生前的形象我是清晰记得的,他的头发稀疏,在回光返照的那一刻,也是张大着嘴孔,双目紧闭,突然之间又打开,像是要最后再见一眼世间的光景,从此再不留恋阳世的浮华。那一刻,我分明看到的是爷爷。我又惊又怕,又悲又痛。叔公在病床上剧烈挣扎,僵硬的下肢慢慢充满电力,他瞪着床板,床板咚咚作响,我和阳吓得大叫,这时,叔公突然挣脱了劫持他全身的束缚,从病床上坐了起来,我魂飞魄散,全身被无形的力量定住,动弹不了分毫。叔公和过世前的爷爷越来越像,他们俩好像合二为一了。他两眼圆瞪着看住我,原来失神暗淡的双眼这时大放光芒,我不知道这双眼的光芒代表的是什么?难道是满腔的怒火?还是无边无尽的牵挂?我就这样呆呆的、眼睁睁的盯着“爷爷”。“爷爷”竟然把双脚艰难的放下床,两脚平齐到地面,他努力往上撑试了几次,那时的我和阳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,因为吓傻啦,吓蒙了!“爷爷”终于撑起了重病摇摇欲坠的身躯,站了起来,在病床前,奇迹般的站了起来!紧接着,他踉跄地向我扑来,倒在了我怀中,他冰冷的头颅歪靠着我的脸颊,我吓得哇哇大叫,拼命地叫阳:“阳,快!快把他抱开!”这时的阳总算清醒了,他在我的声嘶力竭的喝令下,机械般的把叔公从我怀里拉开……我吓醒了,全身汗湿淋淋。这时天亮了。
醒来的我,心里还是在砰砰直跳。起床后,心情一直久久不能平静,有很多的疑问待解。得道高僧说过,梦到往生的亲人,那是他想你啦,有求于亲人呐!我曾听妻子说过,她也发过一个这样的梦,梦里她见着了亲亲的外婆。外婆在梦里对妻子说,她的屋顶漏雨了,梦就醒了。妻子把梦见的内容给岳母和舅父说了,过后,舅父把外婆的坟墓修葺时发现,盛装外婆遗骨的瓦罐顶盖,真的破裂渗水了。妻子的梦令我很是惊奇。它的神奇之处在于,梦与现实间竟有一条可循可查的明确标向,让我不得不对梦重视和膜拜起来。
叔公去世,我是听家乡人说起的,我不知道叔公去世时的具体情况,也没有去追问家乡人。怎么会梦到叔公临终前的场景呢?梦中,叔公重病在床,久已不曾下地,那日,弥留之际,竟幻化成爷爷的形象,回光返照下地扑到我怀中,究竟是何意?叔公是知书达理、修养深厚的乡贤达人,他生前,我是非常敬佩和尊崇他的,我对叔公没有半分的轻视和怠慢,就连心中的一丝一毫的不敬也不敢有,那他临死扑向我怀的怒意应该是不成立的!再说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,大家相处融洽,从未发生过面红耳赤的争吵与不快,哪怕不友好的顶嘴也不曾发生过,有的是,大家相敬如宾,互帮互助。排除不友好的怒恨之后,就剩下另外唯一的解释了。
爷爷在世时,我和爷爷的感情深厚。爷爷性格乐观豁达,平易近人,风趣幽默,我经常开爷爷的玩笑,爷爷也不恼不羞。家乡的.老人小孩都喜欢爷爷,特别是老人们都喜欢和爷爷喝茶聊天。晚年的爷爷白内障严重,双目失明,由于不能手术,爷爷就彻底变成了瞎子。爷爷没有迁怒家人,更没有怨天尤人,他只是心平气和的接受现实,继续力所能及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,从不以此为借口,强求家人的照顾。他依旧努力做最好的自己。洗澡,洗衣,生活起居全是自己完成。他努力不给家人造成负累。我放假回到家中,第一时间看望爷爷,并给些零用钱给爷爷,爷爷总是愉快地笑着说:“我又吃上乖孙的俸禄了。”那时爷爷除却眼瞎,行动不便,身体还算好。我没有很好、很多时间去陪伴爷爷,认为还有时间,爷爷也没有叫我们多些陪他说话、聊天,我们也就忽略着爷爷强烈的心理需求,很多时都忙于可以忽略的、可去可不去的应酬上去了。爷爷把我每月给他的零用钱叫父亲都兑换上十元一张的零散钱,有时村上的老人来喝茶聊天,有的急用钱,说上集市买东西,爷爷二话不说,随手就掏出他的零散钱,一张,两张,十元二十元就递过去。第二天,他们来喝茶聊天,爷爷也不叫他们还钱,好像忘了借过钱似的,再叫借些零用钱,爷爷又慷慨地递上十元一张钱。村里有个别老人,家里特别贫困,来到屋里喝茶聊天,末了,他也会间或送上十元给对方,对方不好意思,他说没关系,我的生活无忧无虑,钱对他没有多大用处了。对方满怀感激地领受,末了,他还会跟老人说,这些钱都是我的乖孙给的,权当是他孝敬老人。这是后来村中老人传出的。我感动得热泪盈眶。这是爷爷在为我积德哩。直到现在,回到故乡,看到七八十岁的老人,方便的时候,我都会虔诚地给他们点零钱,祝他们健康长寿!虽然我也不宽裕,但我认为孝德不在义高,至行方显为贵。
记得有一天下午,我来到老同坚家串门,他们一家家庭成员都在,其乐融融。晚上炒上了几个菜,他们一家盛情挽留,我便蹭上了他家丰盛的晚宴。席上,首先敬叔公一杯酒,说叔公随意,我一饮而尽;再祝叔公身体健康,我又二饮杯底朝上。喝着喝着,我想起在家的爷爷,这个时候,父母应该已经为爷爷奉上饭菜,爷爷已经吃过晚饭了。他一个人在黑暗的房中静静地苦捱时日,因为眼睛瞎了,开不开灯于他一样没分别。他很多时都选择不开灯,节省电费。爷爷这个时候肯定很寂寞!我拿起酒杯又敬上叔公一杯酒。那时的叔公应该有70岁,看着叔公想起爷爷,我竟忍不住在饭桌上哭了。我说叔公,你有空多与爷爷喝茶聊天呀,他只有跟你们老人家喝茶聊天的时候才高兴呀!没关系,只要有空,你就去家里,陪他喝喝茶,抽根烟,说几句话也行呐,我们家人都欢迎呀!跟村里的老人家也说说,我很欢迎他们有空就去,不用拘束,我很高兴大家都去哩。我不知害羞地哭着,翻来覆去讲这几句,我醉了。如何回转家的,我不知道。虽然醉了,但心情舒畅,好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。那晚在席上,我分明看到叔公频频点头,口中轻声应答:“嗯,嗯。”他眼中的晶球体有一道光反射入我的眼帘,可能是滴酒溅入了眼窝,湿润了眼球。
今年的清明节,我回到了故乡,拜祭了爷爷奶奶和其他远逝的亲人,抽空一个人去了荒凉的祖祠堂屋。全村都搬到离公路边不远的新农村去了,老屋场就沉默颓废了。我不敢近前,远远的向祠堂拜祭了三下。
从老屋村出来,顺道拜访了老同坚家。老同坚单独立门户了,他自己建了一栋小洋楼,日子过得也可以。他的爷爷奶奶也早些年走了。聊起以前在一起的时光,怀念不已,大家相谈甚欢。自发小算起,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,大家头上也染上了白霜,原来,不知不觉间,岁月也已长大、长老。儿时伙伴相见欢愉,生活生命的感悟也颇多。总的来说,家乡之行,收获甚丰。
清明过后,假期结束,回到了自己的小家中,晚上就发生了这样一梦,虽然有些离奇,但我又模糊看到了爷爷。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想起爷爷了,虽然清明刚刚拜祭过,当时也是匆忙拜祭,没有沉下心来缅怀。梦里模糊的爷爷的影相,是你在责怪你的孙辈仍是如此毫无条理的忙忙碌碌吗?还是爷爷在托借此梦来与孙辈相见,以解阴阳相隔的浓烈相思啊?!我知道,不管何种情况,爷爷都不会责怪我的,他最亲的是我这一孙辈。掐指算来,爷爷已经去世二十三年了,他在托此梦,借叔公影身,说他们在阴间相聚了,他不寂寞,有很多熟悉的老伙伴,叫我们后辈莫为他挂念哩!我又想起了那个晚上敬叔公酒,喝醉哭求叔公多与爷爷喝茶聊天,有空就去,我欢迎着哩,我哭着翻来覆去讲述自己的请求,叔公频频点头,“嗯,嗯”应答。看来叔公是一个言而有信、一言九鼎、值得托付的贵人。他生前与逝后,都在信守承诺。
我默默地站起身,双手合十,向着家乡的方向,虔诚的90°弯身鞠躬,在心里悲戚地念诵:爷爷和叔公,你们走好!
至此,我知道,爷爷在天堂,他的灵魂时时刻刻都在护佑着他的子孙后辈。我泪流满面地回忆起了与爷爷在一起的、有限的、远逝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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