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年就好了散文
这次回家过年,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上山的路是碎石铺就,由村里人自己出钱出力修建而成,弯急路陡,我不敢开车上去。我们和伯伯母亲一同走上山,路不是很平,有时就会踢到一块石头,或者踢下一颗石子,滚到路边的草丛中,发出一阵悉索的响声,在黑夜里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明年就好了,”伯伯边走边说道,现在国家投资,要将路面硬化,铺上水泥,路会很平整,可以将车开到家门口。即使是下雨,出来也不会是一脚的黄泥巴,跟城里一样。这路每年村里都在维护,否则早就垮了,有钱的出钱,有力的出力,这是我们自己的路,看得紧着呢。听着伯伯的话,我站在半山腰上,山里一片漆黑,也很寂静。远处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光,我们手机电筒的亮光显得特别亮。我们在路上走着,脚步声似乎传了很远,爬坡使得我出了些汗,感觉有些热。我抬头看看天空,繁星闪烁,好像隔得很远,又像很近,用手就可以摘到一般。他们眨着眼睛,似乎在说,伯伯说的是真的。
上得山来,去年走时还没有影子的一幢楼房矗立在地坝边,门口还堆有一些砖和沙。“明年就好了,”哥哥迎了上来,房子主体已经修好,带地下室一共四层,门窗都已安好,就等着室内装修,明年就可以搬进去,你们回来住得会又宽敞又舒适。老屋是木头房子,木头已变成黑色,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修成,想来已经有四十年。我们在老屋里长大,一直都觉得它挺好,在时间的流逝中,木板已经变得不大平整,年轮突了出来,形成了各种各样的褐色花纹,现在看来确实有些陈旧。
屋内火炉里柴火烧得旺旺的,一点都不觉得冷。突然听得音乐声想起,“我要去跳舞了。”母亲换上衣服走出了门。母亲很喜欢唱歌跳舞,一直家里的歌声就没有断过,无论她在做什么,嘴里总是在哼着歌。看见母亲跳舞却是很小时候的事,那时还是大集体时代,母亲她们披着大红的长布,在长五间木房前的地坝上欢快地跳着,脸上洋溢着笑,她们在为一个活动练习准备。但是没有等到她们正式演出,集体时代结束了,每家每户各忙各的,母亲的舞姿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都说母亲舞跳得好,从来没有缺席过,她说自己年纪大了,又不识字,学得比别人慢,必须天天到。在音乐声中,母亲随着人群翩翩起舞,母亲确实老了,动作没有那么灵活有力。没想到几十年后,又看到了母亲在跳舞,我说妈你跳得很好,母亲脸上露着理所当然的笑容,几十年了,一切都在改变,母亲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变。跳舞好,我的身体好多了,腿脚灵活了不少,饭也吃得下,觉也睡得踏实了很多。现在的农活也不是很多,就采茶时比较忙,有时间跳舞。
回到家,我们围坐在火炉边,你们不用惦记我们,现在农村政策好,田地山林都有补助,老人还有补贴,只要能动,每年的生活根本不用愁,伯伯边抽着叶子烟边说。卖菜的.人送货上门,想吃什么买什么,不出门什么都能买到,日子舒服着呢。每年采些茶叶,还有漆树,种点菜,又不累。“明年就好了,”母亲说圈里的猪已经有了几十斤,等到过年起码得有三四百斤,肉都吃不完。
幺叔家的兄弟二十多岁了,幺叔已死去,幺娘在他五岁时离他而去。她走远了,突然又跑了回来,往我手里塞了五十元钱,虽然我才五岁,但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。“明年就好了,”兄弟强忍着泪水说道,每次回来,我背着包,站在路边,不知该往哪儿走。明年我把房子装修好就把她接回来,她在外面过得并不容易。我买了些菜,明天喊你们都去吃饭,等到母亲回来了,不用她干什么,但是这样我就有了家。
火炉里的火一直烧着,水壶里的水沸腾得直冒热气,夜已经很深了,但我们都没有睡意,在家里从来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。屋外下起了雨,雨水从屋檐上嘀嗒着滴了下来,夹杂在哈哈的笑声中,像是要一直陪着我们一般。
一清早父母都在忙碌着,他们在用石磨推水豆腐。在伯伯来回的推动下,石磨的转动中,雪白的豆浆从两扇石磨之间流了出来,顺着石槽流进了桶里。现在已很少有人自己推豆腐了,即使是自己做,也是用机器打磨,几乎没有人再用石磨。母亲说石磨磨出的豆腐细嫩,要比机器打磨的香。
哥哥嫂嫂也在忙前忙后,准备着团年饭,屋里飘着熏肉的香味,弥漫在空中。屋顶的炊烟盖在青瓦上,缓慢上升,与雾溶在了一起,浓得化不开。地坝边的枇杷树已经有了花朵,水珠攀着,一副娇艳欲滴的样子。一棵柚子树上,还挂着几个柚子,皮并不黄,与树叶没多大区别,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。茶叶还没有新芽冒出,但是被修剪得平平整整,像排列整齐的军队,整装待发。
“明年就好了,我就可以上学了。”哥哥的外孙女头上扎着几个蝴蝶结,漆黑的眼睛望着远方。对面的山上白雾横在中间,使得青山朦朦胧胧,有些看不大清。偶尔一阵鞭炮声响起,巨大的响声在山谷中回荡,却冲不散山谷中的白雾。鞭炮声惊起鸟儿从树丛里飞了出来,鸣叫几声后,又钻进了树丛中。她穿着崭新的衣服,拿着从山上找来的火红的野果,来到绿油油的菜地边,摆着各种姿势,要我给她拍照。火红的野果应着她红扑扑的脸蛋,笑容一直挂在她脸上,露出了雪白的牙齿。
明年还有多久?其实过了今晚就是明年了。但是谁又会怀疑呢?明年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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