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游戏一场梦经典散文
1、童年故事:灰色的记忆
我出生于贫穷落后的农村,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。
“孩子,你要记住,你要走出这个破村子,外面好着哩大着哩。”小时候的一幕至今让我难忘。父亲蹲在破木门前,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,在吞云吐雾中,还不忘对收起像油膜卷一样作业本的我说几句,“走不出去,虽说不会再去要饭,也得在家刨地,犍牛累成老牛……”
我不说话,斜着眼睛瞥一眼父亲,心里明白他下面的话准是:“想当年,家里穷出去逃荒要饭卖小百货,真受苦啊……”我有些害怕,生怕将来也像父亲一样;我又不害怕,因为村办小学的老师,我的班主任许老师告诉我一句话,“学习好改变命运。”
我觉得,这句话就是对我说的,因为每次考试我总是班级的第一名。所以,我就觉得将来自己的命运一定能改变——班级的第二名,村长家的大女儿大丫,那个走路身子有些晃荡像丑小鸭一样的女孩并不见得能改变命运。
“关山,从城里捎回的酥糖,你吃不吃?”放学路上,大丫屁股后面跟了一群人,他们都眼巴巴的,极力讨好她。大丫像天女散花一样,撒几颗糖,“轰啊”,一群人如同饿虎扑食一样,争抢厮打起来。我扭过脸去,咽一口吐沫,对晃荡到自己眼前的大丫,不理不睬。
“哼,不知好歹!”大丫涨红了脸,喘着粗气,气呼呼地走开了。
大丫,在别人眼中,是个随时能满足馋嘴欲望的骄傲的公主,她也有这个资本——尽管造物主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。可是,我却对她几乎没有好感。什么原因?嫉妒?怨恨?自卑?我说不清楚。
2、懵懂少年:凋零的梦想
再有三个月,我就要从县里的重点高学毕业了。
当我满身湿透,两脚粘满黄稀泥巴,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冒雨赶回家里,向父亲征求报考意见的时候。父亲的第一反应就是从小板凳上跳起来,干瘪黑瘦的手握紧旱烟袋,向地上猛磕了几下,然后说:“去省里上学,万一考上了,离家老远的。将来谁给我养老送终?”“您不是要我走出这个村子吗?”我不假思索,嘴里就冒出这一句话来。“我是要你走出这个鬼地方,可是并没说离家这么远啊……”父亲不高兴了,皱起了眉头,“上学,欠了钱,再上学,还得借,你不知道吗?”我无言以对。脑海中,不由地浮现出村长和大丫的面孔来来。他们家老早就在河坡办起了砖瓦厂,上学的学费,就是借他们家的。我突然心生憎恶和疑惑,他们怎么能办厂子,手里有钱?
我把父亲的意见告诉了班主任李老师,李老师嘴里就蹦出了一个词:“愚昧!”
于是,我的填报志愿一栏就成了##市商业学校。白纸黑字的,十分醒目。当时,我自我安慰,“省”和“市”不就一字之差吗?!
晚自习,我依然在文海题山中尽情畅游。班主任李老师一脸严肃,把我叫出了教室。进了政教处,我吓了一跳,怎们父亲、村长、大丫、同村的洪水,还有两个“大檐帽”在屋里?“你叫关山?”一个“大檐帽”厉声质问。我怯怯的应了一声。“交代一下吧,怎么和洪水一块盗窃人家自行车的!”我懵了,什么?“不怨关山,”是我的主意,车是我卖的,关山不知道实情……”“闭嘴!没问你!”一个“大檐帽”厉声打断了洪水的话。“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,越上学越有出息了!”父亲铁青着脸,冲了过来,“啪”的就是一记耳光。瞬间,我眼前就金星乱颤,两耳震颤起来;隐隐约约,还有一个尖利的女孩的哭叫声音,“别打他了,他是被骗的……”
其实,事情的.真相是这样的:昨天晚自习上课前,洪水(他和大丫在一个班)喊我,说大丫的自行车链子和前面车胎坏了,要我帮忙推出去修理。我本来不愿意,可是自己和洪水自小关系就很好,又想到自己上学借了不少大丫家的钱,只好答应了。到了街上一个拐角,洪水就让我回来了——鬼迷心窍的他把自行车卖了,买了学校的饭票。
这一场风波的最终结局是:所谓的“双差生”洪水包赔自行车,并被勒令退学。我却平安无事。
这一星期回到家,父亲满脸红光地说“我去村长的厂子当管事的了,今后,咱就吃喝不愁了。”我感到纳闷,咦,村长平时趾高气扬的,不把人放在眼里。怎么会让父亲,一个曾经要过饭和走街串巷卖过小百货的人去打理厂子?
“孩子,听学校说了,你是个尖子生,好哇!就这一点,让人高看呀!”父亲显得十分激动,“有出息,老子脸上也有光啊!村长说了,你只要考上学,他可以借钱……”
钱钱钱,我突然又心生憎恶和疑惑,村长怎么能办场子,手里有钱?
……我如愿考上了##市商业学校。
那天晚上,父亲如愿地从村长那里借来了我上学所需要的三千元学费。他醉醺醺的晃动着身子回来了,冲我一扬手中的报纸卷:“钱,崭新的红蚂虾,还有,还有协议书……”我和母亲急忙把父亲搀扶进屋子内,在满屋的酒气中,父亲打着呼噜,沉沉地睡去了。
3、青春历程:痛苦的抉择
外面的世界,的确精彩纷呈。当我走出那个封闭的村落,渐渐融入外面的世界——##市商业学校,我仿佛一夜之间,找到了自己最终的情感的归宿。
陌生的学校,陌生的同学,陌生的眼神,仿佛在恍惚间,变得熟悉而亲切。宽敞明亮的教室,还有什么叫“投影”的机器,吸引了我;纵横的道路,芬芳的花园,吸引了我。我用最短的时间,拉近了和学校的距离。“学习好改变命运。”我又想起许老师的话。我暗下决心,这里,就是我追逐希望和梦想的起点!
开学两个月了,我没有回家过一次。不是不想家,而是为了节约来回的路费,为了更好地学习。
第一次考试,我又考了全级第一名。我生平第一次获得了学校的奖学金:90元钱。
我想起了父亲和母亲,想把钱寄到家里,可是,不知道怎么邮寄。正独自一人在寝室踌躇犹豫,就听见楼下喇叭有喊声:“男寝221,关山,有人找!”
我急忙下楼。一个人,正站在台阶下,原来是洪水。“校园好大呀,让我好找。”洪水摸一把脸上的汗水,龇牙咧嘴笑着说。我连忙拉住他,“快上楼。”
在寝室里,我明白了洪水的来意:他现在在村长家新办的预制板厂跑业务,这次是到##市,专门抽时间来找我的。云天雾地谈了许多,我也获得了一些村长的女儿大丫的一些信息:没有考上学,在村办小学教一年级。
不知怎地,我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一些怜悯和同情之意。小时候,大丫学习挺好的,可上了中学,衣服越穿越好,成绩却越来越差,有时候,还请假——据说是去省城治疗腿病。
天晚了,我和洪水去校外的烩面馆去吃烩面。在热气腾腾弥漫的水汽中,洪水喝了几杯白酒,就打开话匣子:
“其实,上学不上学,只要能挣钱养家糊口,都挺好的。”面对童年的小伙伴,我能说些什么呢,连连点头表示同意。
“关山,其实,村长的女儿大丫,人嘛,啊,尽管……心思挺好的。将来,你可不要亏待人家啊……”
我有些困惑,不知道洪水所说的话的后半截是什么意思。急忙解释:“你说的是上学借的钱啊,今后一定还人家的。”
洪水“龇溜”一声,咽下一根烩面,显得有些不高兴:“关系都确定了,村里人谁不知道?还躲躲藏藏的?”
我更加疑惑,一下子扯住洪水的左手:“你把话说明白些!”
“你——”洪水瞪大眼睛,“难道你的亲事你就不知道?!”
在我再三催促下,一个简直是天方夜谭似的,有关于村长和我家的故事,从洪水嘴里倾诉而出:
“偷车事件中,派出所不追究责任,条件是我要到村长厂子里干活。至于你,为了不耽误你的考学也是私下了结的,‘村长看中了你,他认为你是个人才要和你家结亲——咱们那里传了多少代的父母约定的娃娃亲,你父亲巴不得攀高枝,二话没说就答应了’……”
“还有后来,你考上学上学的费用,说是借村长家的,其实是不用还的。村长说了,‘他全包了,协议书上写的明明明白白的:毕业后,你要和大丫头成亲的,不能反悔的,否则,要加倍包赔的。’……”
我如坠五里云雾的一颗心,渐渐明晰起来:政教处,笑眯眯的村长和父亲亲热地交头接耳;屋子内,醉醺醺的父亲,晃动着身子回来了,扬着报纸卷说“钱,崭新的红蚂虾’……”
“不要说了,”我几乎是歇斯底地吼叫起来。“这不是真的!这不是真的!”
洪水呆呆的看着我,不再说话。一双手,搭在我的手上,“别难受,往好处想,想开点吧。”
我的脑袋肿胀的老大,“嗡嗡”乱响着。
我无话可说,我无言以对。心中,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愤怒和仇恨:两个成年人,不是在开玩笑,而是在制定了一个游戏规则后,开始玩一个游戏。游戏的主角是谁?胜利者又是谁?
那晚上,我带着满嘴的酒气,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寝室。眼泪,打湿了枕头;在剧烈的头痛中,混混沉沉睡去。在梦中,我在不停地奔跑着,眼前,突然出现了两条路:一条笔直广阔,前方百花盛开,阳光灿烂;另一条泥泞坎坷,竟然汩汩冒着,殷红色的鲜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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