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完邢根民老师的短篇小说《父亲的工资卡》,心起微澜。作者下笔有神,一挥而就。故事情节浑然天成,毫无雕琢之痕。语言虽平实素净,却字字含金,句句带风,干脆利落,绝无拖带。足见作者文字功底之深厚,技巧把握之恰好!
文如其人,作者一向磊落,做事做人不藏不掖,常以通透示人。这篇小说亦是如此,开头直奔主题之一——父亲:父亲突然死亡,一阵慌乱之后,女儿潘玉婷猛然间想起了父亲的工资卡。工资卡,是一个家庭维持正常运转的根本所在。父亲已逝,他的工资卡理当归属子女处置,无论卡内数额大小,对于寻常人家来说,总是头等大事。潘玉婷当然先要找到它!
三言两语,引人入胜。令读者快速进入意境,无法割舍。在猜想工资卡去向之前,潘玉婷沉浸在痛失父亲的巨大悲伤之中,泪不自禁,回忆自记事以来与父亲有关的点点滴滴。文中写道:“父亲靠自己当民办教师少得可怜的工资供她兄妹俩上学,哥哥连续三年高考落榜,父亲深知没文化和当农民的苦衷,再苦再累也要哥哥继续复读,等到了哥哥考上西安财经学院、她第二年考上县城师范学校的消息时,父亲像孩子一样高兴。“”父亲就是家里的脊梁,是她们兄妹俩跳出农门、脱离苦海的垫脚石。”父亲的纯朴善良与无私奉献的高大形象跃然纸上,而这样一位桃李满天下令人尊敬的父亲,为一双儿女倾其所有,自己却始终蜗居在城中偏避而狭小的旧房,清贫度日,无怨无悔。这是多少中国父母的真实写照!父爱如山,潘玉婷心中的痛无以言表,也许还有更多的情感因素,比如极少陪伴的负疚感或者更多更复杂的情绪。这时候的泪水便成了情感释放的闸门,一经打开,势不可挡!
泪干之后,从回忆中抽身而出,潘玉婷梳理眼下杂务:其一,等哥回家烧倒头纸。作者常年奔走城乡,善察细微,文中细节逼真贴切,足以触动人心,如这“倒头纸”一说,不怕笑话,久居他乡的我极少听说,更不明白其中讲究。其二,寻找工资卡。后面用了大量文字描述了工资卡丢失后潘玉婷的各种猜测。当然怀疑范围很小:男保姆和女保姆孙丽颖 (小姑子)。
先说这男保姆,缺点:懒惰,抽烟,贪吃,不会做饭,不打扫卫生。优点:身体好,有力气,能熬夜。缺点多优点少,但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合适的人,便将就着留用。怀疑理由:每天与父亲形影不离,机会很多,而且在父亲去世之后匆匆离开。文中这样描述:“客厅里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味,呛得她连连咳嗽。她赶紧拉开窗帘透气,顺着窗外的光线,看到客厅茶几上平时干干净净的烟灰缸里乱七八糟放满烟蒂,几个一次性茶杯里是半杯喝剩的浓茶,客厅的地板上印着杂乱的带有泥水的皮鞋脚印。父亲是从来不吸烟、不穿皮鞋在客厅走动的,这些显然都是男保姆留下的。”作者着眼细小,寥寥数笔,便绘出了一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一身毛病的中年颓废男人形象。
北方城市男保姆极少,尤其是县城。前段时间,我在住院部偶遇一男保姆,照顾一位八十六岁的.老人家。老人家脑梗后遗症,腿脚不便,口齿不清,正做白内障手术。男保姆六十二岁,很壮实,每天帮老人家打饭打水,陪着楼上楼下做各项检查,很是辛苦。老人家背地里说,“男保姆最讨厌别人叫他保姆。”后来才知道,男保姆是某厅级单位正处级领导,退休后月工资一万有余,本该享受天伦之乐,不料儿子做生意赔了三百万。他一下子从将军变奴隶,为了给儿子还债,放下身段,当上了月工资三千的住家保姆!何其辛酸!
几天前,我家也找过一个男保姆,后爸肺癌晚期,需要贴身照顾。第一天妹妹出门办事,他未经允许跑进妹妹房间。第二天他觉得老人家身体太虚弱,就辞职不干了。综上所述,男保姆压力更大,不是万不得已,是不会选择保姆这个以女性为主体的行业。
言归正传,第二个怀疑对象是前保姆孙丽颖,尽管潘玉婷很不愿意怀疑她的小姑子,但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令她不安。保姆因为抱父亲而损伤腰部需要手术治疗,开口向潘玉婷要过手术费用,令潘玉婷极为不满,其实潘玉婷不只是生气,她内心还有一丝恐惧,因为她也没有钱,如果保姆真要做手术,那将需要一大笔钱,尽管她不想承担,但她知道说不过去。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,希望保姆的腰伤不会太严重。更何况她亲眼目睹了两年来保姆所做的一切:“每天早上都要给父亲穿好衣服,然后把父亲从床上抱起来安放在卫生间解手,再抱回到餐厅吃早餐,吃完早餐再抱到客厅沙发上看电视,吃完午饭又要抱到卧室午休,午休起来又要抱到客厅沙发上看电视,一直到晚饭后,再抱到卧室帮父亲洗脚,安顿他睡下。孙颖丽除了将父亲抱来抱去,每天还要抽时间外出去菜市场买菜买米卖肉,回到家再下厨房做一日三餐,即使有点时间还要打扫客厅、厨房和三个卧室,像个陀螺一样整天转个不停。”“她曾亲眼看见过孙颖丽帮父亲脱下沾满粪便的内裤,给父亲擦洗干净身子,再换上干净的被褥和内衣,然后将弄脏的被褥和内裤拿到卫生间清洗干净。”
因为手术需要钱,怀疑保姆。道理就这样简单粗暴。
近两年,我家老人行动不便,先后也请过若干保姆。今年八月,在县城一家家政公司请了一个保姆,小我两岁,偏胖,有耐心,饭菜做得一般,做事还算认真,一天八小时,正常休节假日,月工资三千。有时我会送些杂志书本给她的孩子阅读,她也会从自己家里带些花生和蔬菜过来给我们尝鲜,无论她做了什么事,我都会说声“谢谢!”或者“给你添麻烦了!”之类的话,她帮母亲洗头染发,也帮后爸洗脚剪甲。后来我们关系处得亲如姐妹。用她,就要信任她,尊重她!
上周妹妹回家陪父母,家里出了一些状况,母亲被车撞伤脚踝住院治疗。妹妹认为是保姆没有带好母亲才造成的粉碎性骨折。并且嫌保姆话多人是非……等等,总之就是越看越不顺眼,我电话里多次劝说无果,妹妹最终辞退了我认为很不错的那个保姆!
正如文章结尾:“我不会闹事的,也不是要钱去做手术,我只想要一份做人的良心和尊严。”
人再贫贱,也有尊严。一个高尚的灵魂,不是敬仰尊贵,而是尊重卑微!
这篇小说结构精妙,情景描写细腻入微,人物形象栩栩如生,以小见大。道出了生活中的真善美以及每个人物的不同格局!
佳作难得,值得品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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